投机的中国人
15日傍晚六点半,胡适乘坐的飞机降落在南京明故宫机场,蒋经国傅斯年等人接机。两天后,肖劲光的东北野战军第1兵团攻占了南苑机场,傅作义的部队在东单紧急修了一条南北方向跑道,21日清晨,载有清华校长梅贻琦的飞机,从这条狭窄松软的临时跑道上起飞,驶往南京。
据季羡林先生回忆,胡适撤离北平后,恳请南京政府又派了一架飞机,点名要接走他留在北京的几位老朋友。飞机穿过炮火连天的半个中国返回南京,在机场恭候的胡适满怀希望地要同老友会面,然而机舱门打开后,几乎所有他想接的人,都没有走出机舱,胡适当场大哭[6]。
12月28号,南京派来接知识分子的最后一架飞机驶离北平。挥别故土的,拒绝离去的,都已经完成了对各自命运的押注,买定离手,等待他们的是时间的答案。
南方上海滩的大亨们,抉择的时间要稍晚一些。杜月笙决意奔赴香港,而与他合开181号赌场的黄金荣,不愿以八旬高龄流寓海外,选择留在上海。1949年5月1日,辞别黄金荣后,杜月笙举家登上了拥挤的宝树云号客轮,顺着黄浦江,驶出吴淞口,26天之后,陈毅的三野九兵团攻入上海市区,夜间睡满了南京路。
《罗曼蒂克消亡史》结尾,削瘦的陆先生离开上海,在香港海关入境处,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毡帽:一个时代在他背后消亡。
胡适于1962年在台湾去世,他死前并不知道儿子胡思杜早在1957年就在反右中自杀,更加不知道其他留下的朋友们的命运:在胡适梅贻琦离开后,以副军代表身份接管清华北大的吴晗,生命于1969年10月终结,死前头发被拔光,骨灰至今下落不明,妻子和女儿也相继随他西去。
在吴晗去世的同一个月,曾经与胡适一起离京的陈寅恪先生(后来选择留在广州岭南大学),在遭尽折磨后溘然长逝,临终遗言“我现在譬如在死囚牢中”;而拒绝登上南下飞机的学生兼同事饶毓泰先生(北大物理系主任,杨振宁、李政道老师的老师),则在1968年悬梁了断余生。
同样婉拒胡适邀请,坚决不飞南京的,还有辅仁大学校长陈垣。这位与王国维齐名的国宝级史学家,在1949年5月发表了《给胡适之先生一封公开信》,信中指责胡适“脱离了青年而加入反人民的集团”,规劝他“应该转向人民翻然觉悟”。1966年后,陈垣虽然被定为“反动学术权威”,但在周总理的保护下得以善终。
1948年第一届中央研究院选出的81位院士中,59位选择留陆,13位选择赴美,9位选择赴台,他们的结局往往迥异。
麻将牌技很差的胡适,在这次以命运做赌注的选择中,并没有多少犹豫。1918年,他在北大图书馆遇到一位湘潭口音的湖南青年;1920年,他与其他三位教授,为北大同事、也是杨开慧的父亲杨昌济登报募捐葬礼费用;1948年,他在周围一片挽留声中,毫不回头地登上了那架南下的飞机。
时代大潮面前,能独善其身的始终是少数,绝大多数人,无论是鸿儒大家还是贩夫走卒,命运都如风吹飘絮,雨打浮萍。
这种对命运浮沉的无力感,又恰巧能够回答类似胡适在1930年《麻将》一文中里的这类疑问:为何中国人荒时废日地热衷麻将?为何表面中庸的中国人骨子却好赌成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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